发表日期:2010年8月25日 来源:人民日报海外版 字体颜色: 字号:[ ]
钱伟长:对亲爱的祖国永不言“不”

院士钱伟长

  2010年7月30日,著名力学家、应用数学家、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钱伟长在上海逝世,享年98岁。至此,中国科学界的“三钱”——中国航天之父钱学森、中国原子弹之父钱三强、中国力学之父钱伟长已经悉数与我们别离。

  国家的需要,就是我的第一选择

  钱伟长是一位典型的“偏科生”,当年以中文和历史双百的优异成绩,考进清华大学历史系。受叔父钱穆(历史学家、国学大师)影响颇深的他,本该成为一代文章大家。“我还记得当时的语文题目是《梦游清华园记》,我写了一篇赋,45分钟450字,出题目的老师想改,一个字也改不了。后来他给了一百分。历史题目是写二十四史的名称、作者、卷数,我一点错误都没有,又是满分。”但“9·18”的炮火唤醒了他的热血,他执意要改学物理专业。

  “我要学造飞机大炮!”——钱伟长这个戏剧性的激情选择,当然很难被冷静的清华物理系的系主任吴有训(中国近代物理学奠基人、教育家)所接受,理由很简单:钱伟长大学考试物理得分是可怜巴巴的5分,数学、化学两科成绩加起来也不过20分,而英文则是0分,而清华大学的理工科课堂基本上是用英语讲授。为了说服吴有训教授,他针对吴教授心软的特点,每天软磨硬泡。吴教授给了他一个短暂的“试用期”,要求他在1年内将考试成绩提升至基准线以上才得“留用”。

  为国家与民族生存而战所激发的生命活力,使在入学时身高1.49米、孱弱的钱伟长展示出性格中伟岸、倔强的一面。“物理上了7个礼拜,测验一塌糊涂。我当时也有点儿害怕,就拼命,拼命学,每天早晨5点到科学馆去背书,最后变成了全班最好的学生。”

  1935年,钱伟长不仅成为物理系研究生,还获得奖学金,跟随导师——吴有训教授做稀土元素等的光谱分析。

  亲爱的祖国,我怎能对你说“不”

  当时,要为国家“学造飞机大炮”,出国留学是必须的。1940年8月,钱伟长乘坐“俄国皇后号”邮轮抵达加拿大。

  在多伦多大学,钱伟长与导师辛吉第一次面谈时就碰出火花,双方惊喜地发现两人都在研究板壳理论,即弹性力学基本理论具体应用到板壳结构中的一种工程简化理论。辛吉教授认为,他本人的“宏观方程组”,与钱伟长“微观方程组”,表述方式虽然不同,但其实质等同。于是,钱伟长融合两种理论写成一篇论文——《弹性板壳的内秉理论》,被收入冯·卡门教授文集,奠定了他在美国科学界的地位。

  1942年,钱伟长来到美国加州理工学院喷气推进研究所,在“世界导弹之父”冯·卡门教授的指导下,主要从事火箭的空气动力学计算设计、火箭弹道和地球人造卫星轨道计算方面的研究。1946年,他与导师冯·卡门合作发表《变扭的扭转》,成为国际弹性力学理论的经典之作。

  伦敦遭受德军导弹威胁,丘吉尔向美国求援,冯·卡门教授主持的研究所受命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。钱伟长发现德军导弹大多由欧洲西海岸发射,而落点在英国伦敦东区,这说明德军导弹的最大射程只在这个有限的距离之间。他提出,应在伦敦市中心地区布置多次被导弹击中的假象,诱使德军相信不用调整导弹发射地点也能击中目标,从而保全伦敦的要害部位。英国接受此建议并有效实施,德军始终被蒙在鼓里。战后丘吉尔撰写回忆录时,用感激的口吻说:“美国青年真厉害!”——其实应该是中国青年。

  1946年,钱伟长回到了母校清华园,向那些曾经和他一样一心报国的热血青年们传授知识,一般教授一个星期上6堂课,他却讲17堂课,且没有一点儿怨言。

  “1948年,钱学森从美国回来了。他看我很可怜,那时工资是15万金圆券,只能买两个暖瓶。叫我怎么过日子?我在美国的年收入是8万美元。钱学森说,美国特区研究所还希望我回去。于是我到美国大使馆办签证。好多问题我都无所谓,最后一条我填不下去了,讲中国和美国打仗的时候,您忠于中国还是美国?我是中国人,怎么能忠于美国?我就填了一个‘NO’。结果就因为这个,他们不让我去了。”

  钱伟长义无返顾地在美国签证上写下的一个“NO”,仿佛在告诉我们他的做人准则:不管是在什么时候,也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,面对自己的祖国,一个人是永远不能说“不”的。

  一己遭遇,无撼对国家的忠诚

  科学界“三钱”中,只有时任清华大学副校长兼教务长、力学教授的钱伟长一人被打成右派。

  1957年年初,他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题为《高等工业学校的培养目标问题》的文章,对苏联教育模式和办学方法以及理工合校提出异议,因此受到政治批判;《光明日报》刊登的他与民盟同仁合作的《对于有关科学体制问题的几点意见》,本是向党和政府建言献策的心里话,却变成了反党的言论,被划为右派反党分子也就属证据确凿。45岁,正是生命日当正午的盛年,却被剥夺了讲课和从事科学研究以及发表文章的权利。就连他已经排好版的专著《应用数学》也被封杀,甚至还要交付排版费。

  数年间,钱伟长只能与扫帚、墩布以及抹布为伍,整日与灰尘和油渍搏斗,凭毛泽东一句话“钱伟长是好老师”才保留教授头衔,并免于发配。但妻子被隔离,儿子考上大学也“不予录取”。

  1968年,他被强迫到首都钢铁厂劳动改造。56岁的科学家变身为一位炉前工。凭着周恩来总理的一张条子,他从1970年开始负责接待一些来华访问的外宾,家庭居住条件得到相应改善,日常生活起居才不再寒酸、局促。之后,他被列入出访欧美国家的中国科学家代表团名单。

  周总理对钱伟长的了解,缘于1956年国家科学规划会议上的争吵。当时,钱伟长着眼于国家整体科技实力的提升,提出5项国家科学优先发展重点:一是原子弹,二是导弹,三是航天,四是自动化,五是计算机。没想到,与会的学界元老们有400人不同意,只有两个人支持他,一个是钱三强,另一个是钱学森,都是刚从国外回来的。最后,周总理拍板:“‘三钱’说的是对的。我们国家需要这个。”“三钱”的称谓,就是这么来的。

  以国家为重,对莘莘学子的叮咛

  早在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研修时,钱伟长与钱学森、郭永怀等同窗相聚一起,常常畅谈国事、憧憬未来:“将来我们一定要回去办一个比美国加州理工学院还要好的大学,让美国人到中国来留学。”

  1983年,已届71岁高龄的钱老,由邓小平亲自指派,担任上海工业大学校长。细心的邓小平还在指令上说明,担任大学校长不限其年龄。由此,钱伟长成为中国历史上上任时年龄最高、卸任时年龄同样最高的一位大学校长。

  晨光熹微,这位老者开始巡视他的“营帐”,每一位闻鸡起舞的“将士”都从他慈祥、睿智的目光中,得到一块无形的奖章。夜幕降临,晚自习教室、实验室里,也常见老人的身影,师生们的内心蓄满了能量。
  钱伟长在学校研究生复试时的提问,从来不问科学知识,只问人生方向。他特别看重学生的国家意识:“培养的学生首先应该是一个全面的人,是一个爱国者,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,一个有文化艺术修养、道德品质高尚、心灵美好的人;其次,才是一个拥有学科、专业知识的人,一个未来的工程师、专门家。”

  早在1993年,钱伟长率先在上海工业大学正式实行“学分制”,使得因材施教有了抓手,优秀学生提前毕业成为可能,“让你学”变成了“我要学”,同时还节省了教育资源。此举对整个国家教育制度改革具有垂范作用。

  1994年,上海工业大学、上海科技大学、上海科技高等专科学校和原上海大学组建成新的上海大学,钱伟长继续担任校长。此时的上海工大已经建立起22个硕士点和5个博士点。钱伟长在行政管理之余,还亲自主持一个博士点,每年招收8名博士生。作为一位杰出的教育家,他提出了“拆除四堵墙”的高等教育理论,即拆除学校与社会之间的一堵墙;拆除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一堵墙;拆除各学院与各科系、各专业之间的一堵墙;拆除教学与科研之间的一堵墙。

  应该说,钱伟长是带着对中国教育现状的深深忧虑而去的。他最担心的两点是:师资队伍与人才培养。师资的资质在某种程度上决定学生的素质。他主张:“教授应该讲基础课。讲课与科研两不误才是好老师。坏老师把教材越编越厚,好老师把教材越编越薄。我鄙视那种一本教科书讲30年不变的教学方式。”

  说到人才,钱伟长强调:“要培养全面的人,培养有创新精神的人。”他更注重培养对国家与民族有担当的人:“你们说天下是什么?天下就是老百姓!百姓之忧、国家之忧、民族之忧,你们是否放在心上?不以国家为重的人,是没有分量的人。”

  钱伟长逝世前曾说:“回顾我这一辈子,归根到底,我是一个爱国主义者。”确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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